醃菜情結

2024-08-11 20:02 admin


一個人背井離鄉久了,生活習慣會有很多變化,但是胃口卻不會背叛家鄉的口味。就像我,無論在什么地方見到韭花醬,總會咂咂嘴巴,喉結上下咯噔一下。

尤其喫面條時,即使有面條滷子,也總想上一小碟韭花醬當就頭。雖說現在健康生活不主張多喫醃菜,愛人也對醃菜控制很緊,我對醃菜卻總有種念念不忘的情結。

秋天是醃菜的好時節。秋風起了,天氣微涼,韭菜花也开了,累累的小綠球裏包着黑黑的籽粒,此時,母親便會採些來做韭花醬。

我家鄉那邊做韭花醬喜歡放辣椒。秋天,家家菜園都不缺辣椒,它那綠油油的樣子煞是誘人。

去菜園摘來辣椒洗淨去蒂剁成小塊,把洗淨控幹水分的韭花和辣椒塊加點花椒摻合在一起,到石碾上一同碾成綠汪汪的糊狀,放鹽拌勻收到口小腹深的罈子裏,封口後就不用管它了,時間會調出它們的醇厚。過十天半月开壇,離罈子老遠即可聞到濃濃的韭花醬香氣。

我的最愛是把剛出鍋的滷水豆腐盛在粗瓷大碗裏,用刀把豆腐橫豎劃幾下,澆上綠瑩瑩的韭花醬,滴上紅紅的辣椒油,撒上細細的芫荽末,一碗“青紅皁白”色香味俱全的豆腐既好看又好喫,可以說是“陽春白雪”與“下裏巴人”混合相得益彰的典範了。

喫飯時,母親端來盛着韭花醬的碟子,一股濃鬱的鮮香辣味溢滿房間令人胃口大开,我的口水隨着這誘人的氣味开始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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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喫飯的規矩是大人先動碗筷,雖然我早已忍不住急於下手,卻貌似守規矩不動聲色。把筷子悄悄放在韭花醬碟的邊沿上,只要大人一動碗筷,我就全然失去了約束,一個勁地喫起來,好似要與別人比賽。

嘴巴辣得嘶嘶啦啦吸着氣,舌頭辣得毫無知覺,不一會兒就滿頭大汗,汗流浹背了。有時把一團韭花醬夾進嘴裏,辣得齜牙咧嘴痛苦無比也不舍得吐出來,硬着頭皮咽下去,似一塊“熱鐵”順着食道墜落到胃裏。

父親問我辣不辣,我不好意思看他臉,頭也不擡地回答:“不辣,有點兒辣,我不怕辣”。母親看着我貪喫的樣子笑着說“還用搶嗎?不會慢點兒?”我嘴裏雖然應着,手裏的筷子依然不停。喫完飯咂咂嘴,雖然口腔辣得難受,但心裏那種暢快的感覺直至今日仍無法忘記。

大人怕我喫韭花醬齁着,時常提醒少喫,多喝水。我卻只管自顧自地放开胃口,先解饞再說,並不理會他們的善意。現在回頭想想我那時的憨勁很好笑,也只有那個年代的孩子才會做出這樣的傻事。

在我的家鄉,芥菜、蘿卜、辣椒、胡蘿卜和黃瓜之類都可以醃,醃法也簡單。把准備醃的菜洗淨晾幹,放入缸裏加鹽封缸。過幾天把醃菜翻一下。天氣好,讓醃菜曬曬陽光,殺殺菌,過十天半月的光景醃菜就可以喫了。

秋天每家都有醃菜的習慣,這缸醃菜是一家人全年飯桌上的主菜。孩子上學捎飯離不了它,大人出遠門帶飯也少不了它。別看一大缸醃菜,多數人家總是不舍得放开喫,生怕不精打細算日後斷頓。

那時節,只要飯桌上有碗醃菜,就讓人有一種滿足感,覺着家中清苦的日子也挺有滋味。

家裏的醃菜如果不錯,還會送給親戚鄰居分享。家境好的人家把醃菜和大蔥切成絲,放上芫荽末,滴點油,算是深加工,一般人家不敢這樣“奢侈”,因爲這樣會造成“寅喫卯糧”。那時,茶余飯後婦女們會聚在一起交流醃菜的技術和心得。一些醃菜技巧好的媳婦,在人們的心目中,便是精明幹練持家過日子的好手。

秋冬之交,可做豆豉醃菜。將煮熟發酵的大豆,與蘿卜、胡蘿卜丁、姜絲等放在缸裏,撒上鹽,潑上花椒水,蘿卜和胡蘿卜丁表層稍有融化變軟就算醃好了。

好多次往年的豆豉醃菜快喫完,新的豆豉醃菜還沒醃,我就會一遍遍地問母親幾時才醃新豆豉醃菜。她會一次次地回答“快了,快了”,有時答復之後仍然要等很長日子。不消說,在期待中的那些日子,豆豉醃菜成了我的一塊小小心病。

相比之下,豆豉醃菜裏的姜絲對我的誘惑最大。但因大姜的價格太貴,它和花椒只能用來當調料。小時候放了學肚子餓得咕咕叫,我常趁家人不備,將姜絲從豆豉醃菜中揀出來,匆匆裹在煎餅裏,揣在懷中逃出家門,溜到無人處去津津有味地咀嚼一番解饞。

偷喫豆豉醃菜讓我時有滿足口福的收獲,但也有讓我最喪氣的記憶。有一年初冬,新豆豉醃菜剛做好不久,趁家中無人,我故伎重演,忙亂中闖了禍,醃菜湯汁順着煎餅卷滴了出來,把剛穿上沒幾天的棉褲玷污了一大片。

望着棉褲污染的地方漸漸變硬,心中的小得意一下全沒了。爲避人眼目,躲到天黑後才敢悄聲回家,樣子很是狼狽,不過還是被父親發現了,雖然他臉上略有慍色卻並沒責備我,可能是出於憐惜對我網开一面吧。

那時,農村的生活雖然貧苦,但大自然爲人們准備的醃材卻是多樣且環保的。想醃樹上長的可到樹上擼,想醃家禽產的可到禽窩摸,想醃土裏生的可到地裏刨。講究的人家,常備有醃香椿、醃黃瓜、醃禽蛋、醃辣椒等壇壇罐罐。

這些醃菜雖然很普通,但醃得精致,喫着方便,不必花錢遠求。家裏來了客人,燙一壺老白幹,上兩碟醃菜醃蛋,就可以津津有味地邊喫邊聊了。鄉村日子之所以誘人,恰恰在於不那么講究,不那么精致,不那么合乎常規,不拘一格,寬松隨意。

回家鄉探親,有一年春節去親戚家做客,主家端上來一碟醃蠍子和醃豆蟲,我感到挺稀罕,主人卻不以爲然。這讓我豁然覺得,在物質生活日益豐富的今天,家鄉的醃菜品種也在與日俱增,給已富足的生活增添了新口味。

人年齡大了容易懷舊,時常重新拾起小時候滲透進心靈深處的快樂和甜美,家鄉制作醃菜的種種情景,不少細枝末節仍歷歷在目。

家鄉給我印象最深的一些食物,在我童年和少年時光裏留下特別美好的念想,只要我一回到家鄉,總想嘗嘗家鄉的醃菜,尋找它們當年的余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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