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黃仁勳 水中觀火 好自在

2024-12-09 11:36 字母榜


來源:字母榜

8歲那年,黃仁勳跳入火海。

那是他將汽油倒在了泳池中,點燃,然後一躍而入。油比水輕,水面上已是一片火焰,水下卻依然寧靜。

多年之後黃仁勳回憶起當時在水下仰頭看火光的感受,仍然意猶未盡:“好漂亮啊……”

這不僅是兒時的一個記憶碎片。水火並存、水中觀火,幾乎成了黃仁勳人生的一個隱喻。

五十年之後,AI之火將全球點燃,爭議每天都在上演。

馬斯克看不慣奧特曼,將OpenAI一次次送上法庭,用“惡魔”形容對方。

扎克伯格對蘋果耿耿於懷,自己帶領Meta進擊开源大模型的同時,开火批評蘋果的封閉,“情”到濃時,罕見地在舞台上飆了髒話。

國內也不太平。最近朱嘯虎炮轟月之暗面張予彤一事仍在發酵。在朋友圈,朱嘯虎憤怒地稱不容忍“違背受托責任”“違背商業倫理道德甚至法律”,用語不可謂不重。

一衆紛紛擾擾之間,黃仁勳卻像個十足的老“好人”。

他和孫正義同台,揭开往日傷疤,提及孫正義曾是英偉達最大的股東,氣氛卻頗爲輕松。雖然那年軟銀拋售英偉達全部股票,是在低谷的一記重擊。

他和扎克伯格同台,後者說起蘋果情緒激動,他用一句玩笑話化解,並不接話茬。雖然英偉達和蘋果的恩怨也並不少。

他和馬斯克开啓誇誇模式,他盛贊馬斯克是“超人”,馬斯克隔三岔五在X上誇他。雖然誰都不會忘記幾年前特斯拉自研芯片狠狠背刺了英偉達。

更不用說他與中國台灣芯片制造商們的關系。芯片產能喫緊,黃仁勳好幾次到台灣去,被拍到用閩南語买鳳梨。除此之外,黃仁勳還曾在上個月底現身香港,流傳於網絡的合照中,黃仁勳和一衆關鍵人物在深水埗大排檔舉起啤酒杯。

水中觀火,不燃分毫。

黃仁勳現在是勝利者的角色,他當然沒必要和誰急眼。一芯難求的年月,科技巨頭削尖了腦袋想和他搞好關系。

但向前回溯,不難發現,即便是黃仁勳沒有站在頂峰的時候,即便是在激战之中,即便是有擦槍走火的機會,他幾乎從未真的給自己惹上個人恩怨。他很擅長暗下不表,也很擅長就事論事。

這就讓他同時具備兩種人設:一方面,黃仁勳的“好鬥”有目共睹,甚至被稱作“最任性的乙方”,最誇張的是2002年因不愿降價和甲方微軟對簿公堂。另一方面,他在公衆視野裏要么冷靜沉着,要么笑眯眯地开玩笑,再不然就整活兒,但唯獨看不到他急眼。

這樣的特質,放在職業經理人身上並不稀奇,比如現任蘋果CEO庫克,抑或是微軟CEO納德拉。但是放在創始人的身上卻實屬罕見,科技界最相近的大概只有雷軍。

好鬥、“好人”,兩種人設在黃仁勳身上交織。而“好人”二字之所以需要被裝進雙引號之中,是因爲“好人”形象的背後,實際上是一種不被情緒左右的狠絕。


黃仁勳兒時有一段經歷,經常被人津津樂道:

大約9歲的時候,黃仁勳被父母送往美國,但陰差陽錯之下被安排進了一所特別的學校。學校裏問題學生很多,室友17歲,脫了衣服能看到多處刀刺留下的傷疤。

黃仁勳不僅是年齡最小的,還是唯一一個華人(or亞裔)。但是他學習好,問題學生也是有讀書認字的需求的。於是黃仁勳給別人輔導功課,室友也對他很照顧,也就沒有人再招惹他。

既沒有變成“他們”,也沒有在外圍遊蕩,以一種特別的方式,黃仁勳融入了新環境。表面上靠攏的行爲還是有的,比如學會抽煙,除此之外,他依然是那個好好學習的小孩。過去外界總是將黃仁勳的那段成長經歷描述爲“小時候是熱血高校裏的小混混”,是不准確的。

變色龍一般融入,成爲黃仁勳的一種超能力。

2013年,黃仁勳和雷軍同台,地點在北京國家會議中心。黃仁勳站在雷軍身邊,用中文喊出一句:“我也是米粉!”

彼時英偉達以Tegra系列芯片進軍移動市場已經好幾年,但在與高通、聯發科、英特爾的競爭中一直落於下風。

黃仁勳既想在移動市場攻城略地,也想在中國市場進一步打开局面,於是黃仁勳盯上了才成立三年、黑馬般崛起的小米。那一年,小米的估值已經達到百億美元,高過英偉達的市值。

中國北京、小米、雷軍,黃仁勳跑上台,开口就是“大家好”“我也是米粉”,在那個小米代表着發燒友情懷的時間點,登時點燃了台下的熱情。實際上,幾分鐘的推銷,黃仁勳全程講蹩腳的中文,時不時摟住一旁小他6歲的雷軍。觀衆很捧場,當黃仁勳說“最好的GPU”時,台下有人喊“沒有之一”。

實際上,小米和英偉達的合作並沒有持續很久。Tegra 4的市場反響平淡,英偉達在移動設備中的市場份額進一步縮小,黃仁勳選擇撤退,於2014年宣布不再專注於手機市場。

但黃仁勳與雷軍同台,幫助英偉達在中國市場打开消費者心智,也讓黃仁勳摸到了與本土企業合作的法門。後續的幾年,黃仁勳帶領英偉達與騰訊、百度、阿裏等巨頭在雲計算、自動駕駛等領域合作,在中國市場深入布局。

這樣的名場面還有很多。

同樣是在2024年,我們能看到多樣黃仁勳:

在美國舉辦英偉達發布會時,黃仁勳全程流利英文,詳細展开技術細節。背後,是華爾街灼灼的目光。

在參加英偉達中國區年會時,黃仁勳穿上東北大花襖,拿着紅手絹在台上熱舞。背後,是美國禁芯令導致英偉達最先進的AI芯片入華受阻。

去中國香港時,黃仁勳在大排檔與衆人喝啤酒;去台灣時,被拍到用閩南語买鳳梨,就連和梁見後在台灣同台,也要用閩南語演一出推銷芯片的小品。背後,是黃仁勳與台灣芯片制造商的強綁定關系,以及芯片供不應求的情形下產能的卡點。

一句“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送給黃仁勳,也不爲過啊。


黃仁勳也曾走在擦槍走火的邊緣,但他很擅長兩件事:按下不表和就事論事,不讓摩擦在輿論場上發酵。

在進擊移動市場受挫之後,黃仁勳調轉車頭,於2014年宣布撤退。隨後,他將方向對准了汽車自動駕駛行業。

不用猜,此時黃仁勳不可避免地與馬斯克靠近。兩個人的互動越來越多,在2015年的英偉達年度GTC大會中,黃仁勳還邀請馬斯克上台,進行了近半小時的對談。

到了2017年,特斯拉的Model 3开始交付,Model 3,以及前代的Model S和Model X悉數搭載英偉達Drive PX2芯片。

馬斯克和黃仁勳迎來蜜月期。也是在2016年,OpenAI創立初期,英偉達奉上一份大禮,第一台裝載了8塊GPU的超級計算機DGX-1。爲表誠意,黃仁勳親自將這台超算送到OpenAI辦公室,在機箱上親筆寫下祝福。其後,在場的人紛紛在機箱上籤字,包括馬斯克和技術骨幹,也包括OpenAI的實習生。

然而,這樣的蜜月期隨着2018年特斯拉宣布自研芯片而結束。

馬斯克不僅宣稱特斯拉芯片是“全自動駕駛自研芯片”,是“全世界最好的”,還將其與英偉達的Drive Xavier芯片作比較,以每秒144萬億次,碾壓後者每秒30萬億次的運算能力。

這是一個黃仁勳被狠狠“背刺”的瞬間,也是一個無限逼近擦槍走火的節點。

但他選擇冷處理,不直接與馬斯克對陣。英偉達以公司名義發布聲明回應此事,標題就叫《特斯拉爲自動駕駛汽車制造商提高了標准》,先是表達祝賀和誇贊,而後才說特斯拉的說法中存在“一些不准確之處”“需要糾正”。

聲明中表示,特斯拉用雙芯片自動駕駛計算機的性能與英偉達單芯片駕駛輔助系統進行比較沒有意義,如果要比較,應該與英偉達Drive AGX Pegasus計算機比較,其運行速度爲每秒320萬億次。

看到黃仁勳克制的表態,馬斯克也“見好就收”了。

後來,在那一年的特斯拉第二財季財報電話會議中,面對分析師的提問,黃仁勳表態稱如果未來特斯拉的自研芯片項目失敗,英偉達“很樂意”提供幫助。而馬斯克在推特上客氣地回應,誇贊“英偉達开發了很棒的硬件,我非常尊敬英偉達和黃仁勳。”

用就事論事的態度堵住別人的嘴,這個手法黃仁勳很熟練。在2017年,谷歌曾發布一篇關於TPU細節的論文,稱“TPU處理速度比當前GPU和CPU要快15到30倍”。

對此,黃仁勳選擇親自撰文,展开對比數據,並附上性能對比圖,態度強勢,但很快平息了爭議。

同樣差點擦槍走火的瞬間,也發生在黃仁勳和張忠謀之間。

就在上周,11月29日,台積電創始人張忠謀的自傳下冊也正式出版。其中談到了台積電40nm芯片危機。

在2008年台積電量產40nm工藝,並很快鎖定了英偉達、AMD等大客戶。但投產一年多,台積電的40nm芯片卻深陷良品率低的麻煩中。按正常進度,在新工藝投產1年左右應達到90%以上的良品率,才能滿足供應要求,而這次40nm的良品率僅有50%左右。

2009年,張忠謀重任台積電CEO,在通話時,黃仁勳強調這宗懸案亟待解決。張忠謀於是趕赴黃仁勳的家中,在與黃仁勳及其家人共進輕松隨意的“披薩晚餐”之後,二人展开溝通。張忠謀提出上億美元賠償金的和解建議,黃仁勳同意。48小時之內,危機得到了解決。

在張忠謀的賠償之下,黃仁勳仍然堅定地選擇台積電40nm工藝,並爲此後28nm工藝上的合作奠定了基礎。

危機之中的冷靜商議與不離不棄,加深了二人的革命友誼——也許黃仁勳不會忘記,在英偉達起步階段,他聯系了很多芯片制造商都無人愿意承接訂單,而張忠謀親自與他通了電話,並且由此建立了合作關系。

張忠謀甚至向黃仁勳提議,讓他接手台積電,出任CEO。在新書中,張忠謀透露,他兩次提議,黃仁勳兩度拒絕。而黃仁勳拒絕張忠謀時,台積電的市值是英偉達的近十倍。


也是在既往維持體面的關系網的基礎之上,當英偉達站上世界之巔,那些甜言蜜語才不會顯得太過突兀。

AI大熱,英偉達成爲上位者。馬斯克爲特斯拉,也爲了新創辦的xAI,和黃仁勳喫飯,懇求多賣點GPU給自己。黃仁勳也真的照做了。

今年9月,馬斯克宣布,包含10萬張英偉達H100的超算集群Colossus已經正式上线,論規模世界第一。而建造這個超算,馬斯克只用了122天。

由此,黃仁勳和馬斯克第二次步入了蜜月期,黃仁勳稱Colossus是“奇跡”。最近,黃仁勳又誇贊馬斯克是“超人”,而馬斯克誇黃仁勳更是不停歇。

馬斯克的“奇跡”成爲黃仁勳賣AI芯片的金字招牌,在誇贊馬斯克之後,黃仁勳總要補上幾句,關於AI時代,關於下一代Blackwell GPU的受歡迎程度。最新消息顯示,馬斯克的xAI已經向英偉達發出了價值10.8億美元的GB200訂單。

在11月的2024年英偉達日本峰會上,孫正義被邀請上台。黃仁勳冷不丁地提及:“Masa先生,您能想象,要是您成爲了英偉達最大的股東會怎樣?”孫正義聽到這話,一下抱住了黃仁勳,假裝痛哭狀——昔日的尷尬,就這樣輕松化解。

2017年,軟銀旗下愿景基金收購英偉達4.9%的股份,成爲第四大股東。2019年2月,迫於愿景基金自身的壓力,以及英偉達由於加密貨幣頹勢而不明的前景,軟銀拋售了英偉達的所有股票。此舉,無疑是對當時深陷泥潭的英偉達一記沉重的打擊。

孫正義和黃仁勳一直維持着良好的關系,其後孫正義還曾提議借錢給黃仁勳,私有化英偉達。在軟銀收購Arm之後,孫正義還試圖將其賣給黃仁勳,但由於反壟斷的壓力最終失敗。

這段往事提與不提似乎都會尷尬,但黃仁勳將其拿到台上,當着衆人,以幽默解構,給了孫正義一個完美的台階。


“好人”黃仁勳的笑容背後,看不到討好的底色,而是一種清醒的狠絕。

黃仁勳並不是沒有脾氣,雖然不搞輿論罵战,但在訴訟上並不手軟。

除了和微軟之間的官司之外,一個典型的事件是與英特爾之間的硬碰硬。2009年英特爾將英偉達告上法庭,稱二者在五年前達成的相互授權的專利交叉許可協議,並不適用於英特爾下一代集成內存控制器。換言之,在合作之後,英特爾要拋棄英偉達了。

當時的黃仁勳反手就將英特爾也告了,而且態度堅決,不僅指出英特爾的實際目的是阻礙GPU技術,而且在採訪中,黃仁勳聲稱“絕不和解”。最終,這場官司以英特爾在5年內向英偉達支付15億美元專利使用費的條件下和解,黃仁勳大勝。

但過嘴癮這種事,黃仁勳是不做的。

在今年7月的SIGGRAPH大會上,黃仁勳和扎克伯格同台對談。其間扎克伯格談到蘋果,情緒一度激動起來:“一提到蘋果閉源我就憤怒!”隨後,也許是越說越氣,扎克伯格甚至罕見地爆了粗口。

黃仁勳和蘋果之間並非沒有恩怨。

蘋果電腦早期採用英偉達的GPU,但2008年發生了英偉達“顯卡門”事件,顯卡過熱導致機器故障,直接導致包括蘋果在內的合作商蒙受損失。其後,蘋果對英偉達的信任降低,在英偉達虎視眈眈手機市場的當口,選擇自研芯片。並於2016年完全停用英偉達GPU。

到2019年,英偉達宣布CUDA不再支持MacOS操作系統。自此,蘋果和英偉達之間進入長久的冷战,甚至被稱爲二者之間的“芯片冷战”。

時間來到2024年,AI軍備賽中,兩家企業依然在較勁。在所有人都瘋搶英偉達芯片的時候,蘋果卻偏偏借助亞馬遜的專有芯片。

然而,面對台上拋出蘋果批評聲的扎克伯格,黃仁勳並沒有接茬。而是开玩笑稱“現在還在直播的”,然後將話題從蘋果身上移开。既沒有反駁,也沒有贊同,只是按下不表。

他很清楚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也就沒有動機和誰真的“上頭”。

也許正是基於這一點,黃仁勳能理解孫正義和馬斯克曾在某個節點拋棄自己的決定,也能忍住不對蘋果开火。

而他的盟友們,自然也心知肚明:在“好人”黃仁勳的背後,關系是動態的。

在張忠謀的新書中憶往昔,歌頌其與黃仁勳的友誼時。黃仁勳也在向外界釋放考慮更多合作方的信號。在今年9月參加高盛在舊金山舉辦的活動時,黃仁勳表示:“英偉達相當依賴台積電來生產公司的重要芯片,主要是台積電在晶圓制造領域的技術遙遙領先,若是有需要,英偉達還是可以做出其他選擇。”

也就是說,黃仁勳承認有換掉台積電的可能。

黃仁勳並不相信始終輕盈、始終快樂就是最優的。他對折磨與苦難近乎有一種崇拜,經常宣揚自己每天都在告訴自己公司還有30天就會破產。

他在科技巨頭紛紛裁員的時候承諾不會裁員,但是談到管理時表示“不認爲最好的工作是哪些始終能帶來快樂的工作”,直言喜歡“折磨”員工,以增強他們的能力。

也許關系對於黃仁勳也是如此,始終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關系是不值得稱頌的,你來我往之間,在互相折磨之間互相增益,才是令人回味無窮的。

“好人”黃仁勳,繼續用笑容和不確定性,折磨暫時的敵人,也折磨暫時的盟友。水中觀火,好自在。

參考資料:

1、硅谷101:《在訴訟與罵名中崛起的英偉達GPU:從未停止過战鬥,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2、楊劍勇:《英偉達暴跌遭孫正義甩賣,40億美元豪賭AI夢碎?》

3、字母榜:《馬斯克追擊萬億OpenAI》

4、中國企業家雜志:《黃仁勳:不喜歡裁員,我寧愿“折磨”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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